歧路行 第九章
冷戰剛剛結束 飛鳥腹中只有一 個太陽 白帆偏離了另一 條時間的河流 所有的語言與被奴役的秩序逆向而行 我身份可疑 流亡是穿越虛無的沒有終點的旅行 我的一生
酗酒 穿過維也納中心的電車搖晃 在斯德哥爾摩的住處喝光 一 瓶威士忌 我在鏡子扮鬼臉 一 位南非詩人一 位法國詩人和我在奧斯本的大街上高唱英特納雄納爾 調整步伐 一直踏上原始的黎明
月亮是我的母親 輕輕撫平那些秘密的紙條 突然想到誕生的痛苦 正因為生活的殘缺才變得完整 父親們的防線成為樹林 電鋸聲因人類意志而尖叫 在墓地後面是閃閃發亮的新城市
落日與二十世紀的輓歌 散落的編年史和被划掉的黑名單 還沒形成的浪頭已經轉世 戰後的旗幟不斷變成顏色 在地下生存的意義汲水 從詞語的空隙吐出泡沫 收集郵票收集思想的碎片 蝴蝶翻飛在被遺忘的防線 上
我是 一九四七年的策蘭 從布加勒斯特到維也納穿越邊境 蛇頭帶着臭鼬的味道 從童年辨認的北極星領路 除了詩稿沒有一 紙身份 在廢棄的火車站過夜 星光下彎着腰的影子潛行 德語才是母語的敵人 是石頭開花的時候了
我夢見風暴 森林如發瘋的馬群捲走了我 摟住雲中的枕頭 緊緊擁抱告別的親人 浪頭拍擊破舊的木船左側 苔蘚讓石頭蒙上眼 在語言的枝頭上棲息 戰爭或瘟疫的棺材在飛行 田野的影子刨出土豆準備過冬
尋找陌生的城市為了讓我重生 烏雲低頭聞到煙葉的味道 大海在紙幣留下水印 美術館的板牆上的天使匆匆飛過 廣場的青銅雕像充滿敵意 時間就像遛狗那樣撒歡狂奔剎住腳轉彎 在樹上蹭癢撒尿繼續向前 沒有牽引繩
“歧路行 第九章” is reprinted with the permission of Bei Dao. Copyright © 2022 by Bei Dao. All rights reserved.
Read the English-language translation by Jeffrey Yang, “Sidetracks IX.”